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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振海指尖夹着烟,灰白的烟雾在晚风中散开。他冷淡地望着庭院里正举着相机拍摄夜梨花的鄢琦,微微侧头对身旁的男人低声道:“爸为你这件事,求了不少人。”
  关铭健面色平静,指间捏着一迭刚显影的拍立得。相纸上妻子灿烂的笑颜在他眼底晕开暖意,他淡淡颔首:“我知道。你的事我会安排,华东那边有几个重要任务会点名要你参与。只要顺利完成,回来晋升不是问题。”
  “你要当心些。”关振海的目光也落在那迭合照上,沉默片刻后还是继续道,“你的事虽暂告段落,但不代表他们不会怀疑鄢琦。”
  男人眼神倏地冷冽,侧首盯住胞弟:“你是听到什么风声了?”
  “什么都没有。”
  关振海摇了摇头,吐出一口烟雾,“我猜的。这个位置上的任何人的婚姻,都曝光在所有人的目光之下。如今那么多人都押注在你身上,又怎么会允许你身上有任何可能暴雷的地方?”
  “她本就什么都没做过,清清白白。”
  “这重要吗?”关振海拧灭烟头,冷笑一声,恰巧对上远处鄢琦回望的视线,“重要的是别人怎么认为。就算上面有人保你——”他压低声线,“若有人存心在舆论里兴风作浪,你也防不胜防。”
  “再好的公关都需要时间发酵。人言可畏这四个字,什么时候都是真理。”
  关铭健指节攥得发白,面上却对着妻子茫然投来的目光露出温煦笑意,轻轻摇头示意无事。心底却骤然清明。弟弟说得对。他一心为妻子打造完美形象,却忘了世人既爱造神,更爱毁神。他在权位时自然能让人缄口,甚至封锁所有与她相关的流言。
  可这世上,从无万全之策。
  夜风拂过梨树枝桠,抖落细碎花瓣如雪。他凝视着月光下浑然不觉的妻子,眼底渐渐凝起寒霜。南方的媒体好说,大多隶属革新派,和资本阵营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只要没有他的允许,任何污蔑性报道都不可能出版。
  但蒋家掌握的几个北方媒体就不好说了。
  人言可畏,当年阮玲玉在遗书中写下这四个字,舆论这把刀,从来不管真相几何。
  关铭健忽然松开攥紧的拳头,月光掠过他骤然温和的眉目。二十米外,他的妻子正举着相机朝他们跑来,裙摆拂过满地梨花碎瓣。
  “你自己斟酌吧,有需要告诉我。”关振海拍了拍指尖的烟灰,提起搭在一旁的冬大衣,转身大步融入夜色。
  关铭健将那张带着体温的拍立得仔细收进西装内袋,正贴在心跳的位置。他强压下眼底翻涌的暗潮,缓步迈下石阶,恰好接住了提着相机雀跃奔来的身影。指定网址不迷路p o1 8d.co m
  “你看呀,”鄢琦兴奋地举起相机显示屏,眼底盛着细碎的星光,“之前妈咪去东京拍夜樱,我偷偷记下了她的参数!夜里的梨花是不是也像落了雪?”
  “嗯,像雪,”他低笑着吻了吻她被夜风吹得冰凉的额头,指尖轻轻抚过她平坦的小腹,“还装得下洋梨蛋糕吗?那家你说想尝的日式蛋糕,还在冰箱里等着呢。”
  “勉强还能塞下一小块……”她抱着他的手臂撒娇,话音未落却忽然轻咳起来。关铭健立即皱起眉头,温热的手掌轻拍她的背脊:“着凉了?”
  “才没有,”鄢琦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温水,眨着眼睛笑起来,拉着他一起坐到壁炉前的羊毛地毯上。跃动的火光将她脸颊染上一层暖色,“我最近招到两个超厉害的设计师,就在想除了设计,我还能为团队做点什么。”
  她举起刚才拍梨花的相机,身子自然地靠进他怀里:“我想建一个共享素材库,用电脑存储整理,以后还能升级成数据中台,让大家随时调取资源。”
  “数据中台……”关铭健若有所思地点头,指尖轻轻绕着她的发丝,“公司确实也该推进这个。年报核算总是不够透明,金融业需要更标准化的数据。”
  “对吧!”她一下子跪坐起来,眼睛亮晶晶地与他平视,“还有跨国法务也很关键!现在人人都在谈全球化,外贸、航运……”
  说到“航运”二字,她突然顿住了,声音轻了下来:“你之前说,鄢氏最值钱的就是那几条航运线……是不是就因为这些?”
  “是。”关铭健轻轻捏了捏她的脸,眼底映着跳动的炉火,“我们终究还是制造业立国的国家,要发展就绕不开这些命脉。航运不只是海上运输,它串联着保险、期货、能源……未来会衍生出无数金融产品。”
  “我听妈咪说,爹地抵押了一条航运线给她,”鄢琦突然压低声音,像分享秘密般凑近他耳边,“但她没用周家的家族办公室交易,而是通过开曼群岛的空壳公司操作的……”她睫毛轻颤,露出一丝狡黠的笑,“不过那个公司的最大股东,好像是我哦?”
  壁炉里的木柴噼啪作响,他笑着将她微凉的手握在掌心,“那个翡翠矿后续也会转入那家公司。这些鄢家积累了一个世纪的重资产,你要牢牢留在自己名下,不要轻易告诉旁人,明白吗?”
  “要学的好多啊,”她伸出手臂搂住丈夫的脖颈,额头在他的肩胛上蹭了蹭,“才发现我前25年真的什么都不会。”
  “现在会也不迟,”他轻拍妻子的脊背,接过佣人端来的蛋糕。银叉切下浸润洋梨果肉的蛋糕胚,小心递到她唇边,“我和周卿一点点教你。”——
  与她相守的时光,总是倏忽而过。他们抽空回了趟h市,又匆匆返回s市,将老洋房打理得春意融融。
  窗外的梨花开尽又凋零,而天竺葵却悄然孕育出绯红的花苞。她依旧贪睡难醒,却也在半梦半醒间养成了等待他早安吻的习惯。
  偶有情绪低落之时,总有他在身旁温柔疏解。他早已将Jennifer的嘱咐刻在心里,情绪病或许难以根除,于是他向自己发誓,要永远做那个耐心体贴的伴侣。
  四月的某个午后,阳光正好穿过新绿的梧桐叶,在她发间跳跃。她收到了来自c大的博士录取通知,第一时间拨通他的电话,声音里带着藏不住的雀跃与狡黠:“以后请叫我Dr.Yan啦——”
  恰巧在这一天,她的珠宝设计作品首次登上了香港珠宝拍卖图录。那是一条以西伯利亚最高净度白钻镶嵌的项链,勾勒出梨花将落未落的姿态。最精妙的是锁骨正中那枚主石,以特殊切割工艺雕琢出冰雪初融的晶莹,仿佛下一刻就要化作一滴晨露,坠入心口。
  她的平价线品牌正逐渐打开市场,甚至因设计独特吸引了原材料出口商的关注,意外为她开拓了tw市场。那份至关重要的代理商授权合同,还是他逐字逐句带着她研读,分析每一个潜在风险点,才最终顺利通过对方的董事会表决。
  一切都很顺心,资本市场也一样。泰国的全线溃败在他意料之内,那次去新加坡,他就已经参与了洛桑银行远期合约的制定,加入做空泰铢期货的行列。
  而华信深陷泰国地产泥潭的项目此刻已难以脱手,强行出售只会导致资产被血洗贱卖。于是,他力促华信启动紧急资产重组,将部分位于曼谷核心区、尚有潜力的地块剥离出来,与当地有政商资源的财团成立合资公司,以土地入股,转移开发压力与风险。
  另一部分偏远或陷入停滞的项目,转化为长期持有收租的资产包(如未来可改为物流仓储或工业园区),并以此为基础资产发行高收益债券,吸引寻求折价机会的秃鹫基金接盘。
  他一次次通过精巧的产权和股权设计,将有毒资产从华信的主体上切割、隔离,企图最大限度地保存实力,为以后的华银打好基础。
  支持他的声音越来越大,仅仅一个月,中立派的几位前辈就开始为他说话。
  只是那一天,老人身着挺括的中山装,步履沉缓地走到关铭健身侧,将一份报纸初稿递到他面前。纸张已被反复揉捏得边角卷曲,隐约可见指痕的力度。
  关铭健接过报纸,目光迅速扫过版面上《笼中鸟》的话剧报道。文章措辞看似闲散,实则处处机锋——笔者以探讨文艺为名,刻意将文澜印刷厂的历史与某些敏感议题勾连;字里行间看似客观评述,实则暗藏刀剑。
  老人的拐杖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叩响,每一声都像敲在人心上。他虽未明言,但眼底的警示再清楚不过:这看似冲着文艺界而来的风波,最终矛头必将指向鄢琦。
  “铭健,高处不胜寒。”老人的叹息如同隔着黄浦江的夜雾,模糊沉重,“你要坐上这个位置,表面看上去必须无懈可击。组织纪律必须大于个人情感。”
  关铭健的指尖在报纸边缘微微一顿,薄薄的新闻纸突然簌簌颤动,不知是被穿堂风吹动,还是因他骤然收紧的指节。
  “我听不懂您的意思,”他第一次放下尊敬,步步紧逼,在老人面前站定,冷漠地看着对方,“您步入说直白一些。”
  “必要时,请你放弃这段婚姻。”
  “不可能,”关铭健扔下报纸,胸膛的起伏愈发剧烈,他面沉如铁,“无论发生什么,我都绝不可能背弃她。如果真有那么一遭,我可以放弃所有和她走。”
  “那你要想清楚,”老人盯着他的脸轻轻地笑了声,“我是想帮你,时代也需要革新,可是两派斗得不可开交,你走了,可对这么多人的责任走不了。”
  “更何况,你有没有发现,蒋家哪怕放过你,鄢家呢?”
  “你若无权傍身,鄢琦能逃到哪去?登得越高,摔得越惨,你的鄢小姐,下场怕还不如婚前。”
  “年轻人,我们都曾放弃一切为了这里。”老人长叹了一声,从口袋中拿出一枚磨损得厉害的勋章,“理想太高的背面,就是个人生活的全方位牺牲。”
  “你们看上去披荆斩棘,其实退无可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