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9蝉闹(中)
  他喝了,他居然喝了。
  吴敏自认为不怎么擅长人情往来,尤其是面对这种非亲缘的长辈,无论是父母还是哥哥在场的时候,这些事总轮不到她处理,虽时常不自在想着自己要帮忙做些什么,但每次事情都在自己纠结中结束。不过即便如此,她也是知道给客人端杯可入口的温水,尤其是刚才闻叔叔在门口那副燥热的模样,一杯凉水才是他所需要的。
  水从壶中涌出的那一刻,她便知道完蛋了,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还任着自己不知所措的大脑操控着双脚端着一杯“火冒三丈”的水,给额角冒汗的恩人送去。
  温度渗出玻璃,烫得她想扔掉,她应该迅速反应过来及时和对方礼貌解释情况,却眼睛直愣愣地盯着人,一副失了魂魄的模样。
  是的,在开门前她就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发呆,似乎精神体跟着吴慎走进房内一同睡下了,而此时此刻只有肉体半梦半醒得走马观灯一般回想着过往。在听到敲门声的一刻,如感冒鼻塞一瞬间通了,却因为吸气过多导致一时间未缓过神。
  听说指挥梦游的人做任何事都行,而她正处于这样的状态,怕是闻叔叔让她立刻写三百张英语试卷,她也会照做,更别提那些道貌岸然的假资助人让她脱光了再写作业,她估计也要解下几粒扣子才清醒过来,但对方只是让她端水。
  他还是人太好了,见她痴愣愣的眼还误以为是期待,竟面不改色地喝了一口滚烫的水。
  回神的吴敏跟着坐在长沙发旁的单椅发出“吱呀”的声音,半垂着头死盯着男人左胸的口袋假装直视,可陈旧却依然柔软的座椅使她又陷入“临死”前的走马观花,扣着被热水烫到的手,头逐渐往下低去。
  “他在睡觉?”杯子放在茶几上磕出微弱却清脆的声响,狭长的眼尾承接着滚烫的汗珠,眼底却依旧透露着冷静。
  他本来就有些不满哥哥不愿上学,虽对原因留有余地不去询问,但现在一定是觉得哥哥是个没礼貌的坏孩子了。
  吴敏本垂着的眼皮,“唰”得一下卷起,“他太累了!”瞧见那双不动声色的眼,声音又小了下来,黑色的眼球滑到角落里蹲着,“都是我的错。”
  瞧瞧,他们吵架了还知道为对方找补,闻仁眉头松下,额角的汗收了汁,流动性变差了,牢牢地贴在皮肤上,他感到有些痒,却不打算触碰。
  “我去喊他。”
  “坐下。”
  “……好。”
  她感到不安,垂着头,头脑里不再放映着前生了,而是疯狂寻觅着该如何回应——假如对方问他们吵架的原因。她自然不想说,也不愿意承认她潜意识认为这些事情不光彩。半坐在椅子上,一只脚踮着,另一只脚跟着撇在左侧的小腿折着,像被孩童随意戏玩又不恢复原状的玩具,只是她能控制自己,却不想控制,任由酸麻蔓延。
  “学到哪里了?”
  对于学生来说老套且烦人的问题,反倒收获了女孩明亮的目光,不利索的嘴唇逐渐口角沾染上湿濡,左脚一点一点地收回,臀部慢慢地陷入椅子,“吱呀”,发出了声响,说话声停止了。
  瞥了眼男人的半抿的双唇,视线实在不敢往上再挪,“英语,英语学到了……”她虽然经常表现出很头疼英语的模样,但成绩并不差,更何况平日里有哥哥的督促,只是……只是她的发音实在显得磕磕巴巴,自己愈是不满意愈是在意不敢轻易发声,更何况闻叔叔早就发现这点,每次在车上都要她背一篇短文。
  腰板挺起,却不是因为自信否则也不会退回去摆出一个虾仁的姿态,这还哪有一个“傲气的美少猫”的模样,她就像个成精的毛虫窝在椅子里。
  此时的她如此卑微,只配盯着别人脚看。
  纯白的中筒袜褪去了高档皮鞋,踩在打折的蓝色拖鞋中,是那么的不合适。不合时宜的,她联想到那些家长时常训斥孩子不好好学习怎么对得起他们不舍得吃穿。而此时她感受到那些孩子感受到不到的情感——愧疚,闻叔叔跟她非亲非故,又是花钱又是费力,她应该成绩更好些才能报答这些。
  但情感不是助攻,她不可能立马将磕磕绊绊的英文短文全部记起,只能强忍着羞涩放大声量,好让对方听得清楚些。
  这真是个折磨,显然闻叔叔也也是这么认为的,他咳嗽一声,抬起左腿轻轻地翘起,和往日接近于苛刻的仪态不同腰往后挪了挪,身子却有些前倾。
  合身的西装裤被质感分为了两节,一部分紧致将修长的腿包裹形成褶皱,另一部分集中在膝盖下方,宽松的裤腿因为主人的动作露出一寸苍白的小腿,微鼓的腿肉被中筒袜勒出浅浅的一道痕,隐约泛着红,那苍白的肌肤染上些许鲜活。
  口腔被英文伤害得满是伤口的吴敏,很想咬上一口,看看那鲜活的血液能否治疗她伤痕累累的口腔。
  “够了,停下。”
  闻叔叔终于忍不住了,他肯定要责问她了,她心中一个激灵,从小腿移开视线,胆怯地爬到男人因怒火而面红的脸颊,舌尖留下半截英文单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