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巨大的水晶吊灯下,衣香鬓影觥筹交错。每一张带着和煦微笑的脸背后,都隐藏着一头等待撕咬猎物的野兽。
  苏悦今晚的表现堪称完美。她就像一块纯净剔透的海绵,优雅地游走在不同的“绅士”之间。她并不像其他人那样,急于卖弄自己刚学来的知识,而是永远保持着一个完美的“倾听者”的姿态,用那双清澈的充满了崇敬的眼睛,认真地听着那些早已功成名就的男人们讲述着自己的得意之作。只是偶尔会提出一两个看似天真却又闪烁着灵气的问题。
  这份独特的不具任何攻击性的魅力,让她受到了许多人的欢迎,很快她的身边,就围绕起了好几位在各自领域举足轻重的人物。
  而在不远处的主桌,她的继父笪其兆,今晚作为最尊贵的客人,正端着酒杯,带着一种极度平静的甚至带着一抹赞许的眼神,静静地观察着苏悦。
  他高兴于自己的眼光。
  在所有人发现之前,他就早已从万千人群中寻到了这块未经雕琢的“美玉”。他耐心地花了那么长的时间,充当她完美的父亲,为她铺路,为她设计,虽然没有自己亲自动手,但意外的让她进入“琉璃樽”经受了最基础的“打磨”。今晚,这块美玉,终于开始浸润出美丽的光泽了。
  还不够……
  他看着女儿那张在人群中,因为恰到好处的羞涩而微微泛红的动人的脸,心中却升起了一股属于“艺术家”的永不满足的渴望。
  她还可以更美丽……
  现在的她,还太“完整”了。只有彻底地将她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她的骄傲、她的纯真、她的爱情——全部碾碎,再由他亲手用最完美的理论和最极致的爱,将那些碎片重新拼接起来。到那时,她才会成为一件真正独一无二,只属于他的完美的“作品”。
  随即,当他看到那些围在苏悦身边那些道貌岸然的男人们,背地里对苏悦流露出那种充满了不怀好意的试图沾染她的欲望与想法时,一股属于“所有者”冰冷的愤怒与厌恶,瞬间席卷了他的内心。
  “哼,这群恶心的家伙,还想着污染我的宝贝……做梦……”
  “她只会是我的。一件从灵魂到肉体,都按照我的意志所打造的独一无二的专属定制品。”
  就在此时,刚刚结束了谈话的苏悦感觉背后传来一道让她汗毛倒竖的目光。
  是梁颐。
  他正端着酒杯,穿过人群,向她走来。
  苏悦的内心,瞬间陷入了一种极致撕裂的矛盾之中。苏悦害怕他,害怕他那双能看穿一切的眼睛,害怕他会将对自己与小晨约会进行的审判。但同时苏悦又有一种病态的连自己都觉得无比恶心的期待。他是唯一知道苏悦那个“甜蜜约会秘密”的人,苏悦需要从他那里得到一个“结果”,一个能决定苏悦接下来是会坠入更深地狱,还是能获得片刻喘息的“结果”。
  然而,在他靠近之前,另一个身影,先一步走到了苏悦的面前。
  他穿着一身得体的中式立领正装,身材挺拔,脸上带着一种久经风霜的温和与儒雅。
  “你是苏伯年的女儿,苏悦,对吗?”他开口,声音温润,像一块上好的古玉。
  苏悦有些惊讶地点了点头。
  沉律师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充满了怀念与慈爱的、真诚的微笑。
  “我是沉敬,你父亲,是我的学生。”他自我介绍道,“你小时候我见过你,已经很多年了,你都长成这么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你和你父亲长得很像,尤其是眼睛。”
  而就在这一刻,梁颐微笑着,走到了苏悦的身后,极为自然地,将一只手搭在了苏悦纤细的裸露后腰上。
  苏悦的整个身体,都因为他这突如其来的触碰,而出现了一个极其细微的僵硬。
  这一切,都被沉律师尽收眼底。
  他不动声色地,上前一步,正好拦在了梁颐的面前。
  “梁律师,幸会。”
  “沉老,”梁颐停下脚步,脸上立刻换上了那副无懈可击的精英笑容。他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沉律师,用一种不容置喙的,长辈的姿态打断了。
  “梁律师如果有事,可以先忙,”沉律师脸上露出一抹不容拒绝的冷笑,“我许多年未见我这学生的女儿了,想和她叙叙旧。”
  “叙旧”,这个理由无懈可击。
  梁颐不好当场翻脸,只能僵硬地收回手,脸上却依然维持着那副完美的精英笑容。
  “当然,沉老您请便。”
  他借口离开,转身端着酒杯,走到了不远处的主桌,在笪其兆的身边坐下。他看着那两个正相谈甚欢的身影,眼中闪过一抹极致的阴冷。
  “沉敬怎么对你好像很有敌意?”笪其兆也认识沉律师,他看着远处那两个身影,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男人的不悦。
  “谁知道呢,”梁颐抿了一口酒,语气平淡,旁敲侧击地询问着,“这位沉老,和苏悦父亲的旧交很深?”
  “何止是深,”笪其兆的脸上,也浮现出了一丝厌恶,“他是苏伯年的老师,一直把自己当成长辈。当初苏琴嫁给我,他似乎就一直很不满,觉得我配不上伯年留下的家庭。好几次在公开场合,都很不给我面子。”
  他看着远处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沉敬,嘴里发出一声轻蔑的、冰冷的嗤笑。
  “这些老不死,最喜欢玩主持正义这一套,也不想想自己有几条命。”
  这句话,充满了属于上位者的傲慢与杀意。
  梁颐听完,嘴角的弧度变得更加玩味。他没有直接附和,而是像一个最冷静的“盟友”从利弊的角度,为身边这边冲动的朋友进行分析。
  “话是这么说,其兆,”他晃了晃杯中的液体,金色的酒液在他镜片上反射出冰冷的光,“但这种老家伙,虽然碍事,却也最难缠。 看在他一把年纪,给他点面子。”
  梁颐顿了顿,用一种充满了自信和安抚力量的语气,说出了让笪其兆彻底放下心来的话。
  “毕竟他手再长,也伸不到你家里去。”
  这句话像一颗定心丸,瞬间抚平了笪其兆心中那份因为领地被窥视而产生的暴躁。
  是的,家才是他唯一的、绝对不受任何人干涉的地方。他才是法律上拥有着苏悦”管理权“的人
  梁颐看着笪其兆脸上重新浮现出的平静,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他看着远处那个因为沉律师的话而露出真心微笑的女孩,嘴角勾起了一抹冰冷的充满了占有欲的弧度。
  笪其兆的目光,也始终没有离开过苏悦。他将杯中剩下的酒一饮而尽,冰块撞击杯壁的声音,和他此刻冰冷的声音,如出一辙。
  “梁弈,我最近发现,悦悦很不对劲。”
  来了。 梁颐的大脑飞快地旋转着着。这才是今晚他最想了解的情报。他的脸上露出了恰到好处的关切。
  “上一次休息日,”笪其兆的声音里充满了压抑的怒火,“她说和朋友出去逛街,回来的时候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他向梁颐描述着当时的细节:“她抱着一个傻得要命的布偶猫,脸上是那种……甜蜜的愚蠢的红晕。浑身都充满了爱情的酸臭味”
  笪其兆发出了一声极度不屑的冷哼。
  “我猜,是当时生日宴会上的那个男孩。”
  梁颐的脸上立刻浮现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随即又换上了一副安抚的笑容。
  “原来是他,”他笑着说,“其兆,你也别太动气。这个年纪的男孩,除了年轻和傻气,一无是处。你有什么好担心的不用担心,下一步的课程马上就要开始了。她很快就不会再有这种不必要的‘天真’了。”
  内心却在嗤笑,自大又愚蠢的家伙,连对手是谁都搞不清楚。不过这样也好。 梁颐飞快地盘算着自己的计划和利弊。
  “需不需要我帮你,”他嘴里全是帮着朋友的说辞,“出手‘提醒’一下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不用。”笪其兆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先不着急,看看再说。我已经安排好了。”
  梁颐话锋一转,仿佛不经意地提起:
  “说起来,闻昭,你这次给基金会捐了一大笔钱。其实,你没有必要这样。”
  “钱不是问题。”
  “我只是……”笪其兆的声音里,充满了犹豫“我还是在犹豫着,不想让太多人触碰他”
  “既然你不想让太多不相干的人,去触碰你的‘宝贝’,那其实还有一个更简单的办法。”
  “什么办法?”笪其兆立刻追问。
  “不如,就先‘指定’苏悦。”梁颐微笑着,抛出了这个充满了诱惑的提议,“按照‘琉璃樽’的规则,一旦有‘客户’提前指定了某个女孩,那么她就可以脱离后续的公共课程,转而学习由‘客户’亲自指定的、一对一的‘定制课程’。这样她就不会再接触到其他男人了。”
  这个提议像一道光,瞬间照亮了笪其兆那颗被占有欲和嫉妒所笼罩的内心。
  但他要的远不止于此。
  “不,”笪其兆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决绝,“其实我想知道的是,要怎么样才能把苏悦从‘琉璃樽’的项目里彻底脱离出来?”
  听到这句话,梁颐的脸上立刻露出了一副为难的表情。
  “其兆,”他叹了一口气,“‘琉璃樽’的项目,是集团投入巨大的项目,集团对这种项目的投入从不吝啬。其中的每一个女孩从筛选到培训,都耗费了巨大的资源。”
  他顿了顿,用一种更沉重也更具警告意味的语气说:
  “所以,就算是被舍弃掉的‘失败品’,集团也几乎要将她们的剩余价值,压榨到成为废弃物为止……”
  他看着笪其兆,一字一句地说出了最残忍的现实。
  “我想,你不会想要那种结果的。”
  这句话,像一盆冰水彻底浇灭了笪其兆那份不切实际的幻想。
  他知道,梁颐说的是对的。
  他不能也不可能,为了自己一时的占有欲,而将自己最完美的“作品”,置于被集团回收并“榨干”的危险之中。